文學家總能捕捉到生活中的細微感受,融鑄在作品里,,打動無數(shù)人,。閻連科寫過為母親洗澡,梁曉聲寫過勤雜員一樣的父親,,史鐵生寫過回老家的情愫…… 本書單為您推薦八位當代作家的優(yōu)秀作品,,相信他們的作品,也映照了你的生活,。 一網(wǎng)讀盡·主題書單 01 母親八十歲時我給她搓過一次澡。 先前這種搓澡,、洗腳,、剪指甲的事,都是姐姐,、嫂子,、哥哥們完成的??稍趲啄昵?,母親來北京過年時,年前家里人人要大洗一次肉身之習俗,,在我們家里如同律法一樣規(guī)范著,。 于是間,農(nóng)歷臘月三十夜,,北京因為禁放鞭炮而顯得過度冷清和寂寥,,因此我們把家里所有的吊燈、射燈和墻壁燈,,一律打開讓大屋小間和角落,,都一如白天明亮與透徹,以此制造出一些過年的熱鬧和虛幻,。 在這熱鬧、虛幻里,,輪到母親洗澡了,,妻子去衛(wèi)生間把所有的沐浴燈和熱水打開來,待淋浴房里的熱暖滿了后,,母親讓妻子出來了,。 出來后妻子對我笑著說了一句很溫馨的話:“咱媽脫衣服還不讓我看哪,。”然后我和兒子及兒媳,,都圍著電視笑起來,。那源自一家天倫的笑,像一盆冬火把北京過年的冷清暖出了一屋子的熱,。 我們都在客廳吃著瓜子,、花生、小糖和巧克力,,看著電視也聽著衛(wèi)生間里流水嘩嘩的洗澡聲,。過一會兒妻子去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問母親該不該給她搓澡搓背什么的,,母親對她說了不該不用的話,。 于是又過一會兒,兒媳過去推開一條門縫兒,,問要不要幫助奶奶搓個背,,得到的回答也是不該、不用啥兒的,。如此兒媳也笑著,,從衛(wèi)生間門口退將回來了。 這樣又過幾分鐘,,兒子也過去隔著衛(wèi)生間的木門問,,用不用他給奶奶搓個澡,而母親,,依然用她熱暖水淋的聲音回答說,,不用誰搓澡,她自己能解決這些煩瑣的事,。 然而不知為什么,,我們?nèi)胰司褪怯X得應該給母親搓搓澡。于是就都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著掛鐘和電視,,覺得母親最少淋浴洗澡過了半小時,再不搓搓澡,,良機會如風樣飄過去,,便都多少隱隱有些急慌著,最后都把目光擱在我身上,。 我便把一歲的孫女從懷里放在沙發(fā)上,,像妻子兒媳一樣穿過客廳走到衛(wèi)生間,將門推開一條縫兒說:“搓搓吧,搓搓身上干凈不癢啊,?!蹦赣H從玻璃房里扭過了頭:“那你進來搓搓吧?!?/p> 我被批準進去了,。 在頭頂炙熱明亮的四個浴燈下,衛(wèi)生間里的水珠,、蒸汽和水蒙蒙的霧,,像雨天后的虹或云,有著蒸騰的彩色和明媚,。 在這明媚霧罩的水亮里,,我看見母親的衣服舊的堆在洗池上,新的掛在墻鉤上,,而她坐在玻璃浴房里,,像老年的菩薩坐在虹和水間一模樣。 那一刻,,我沒有覺得母親是女人或女性,,只是覺得她是我母親。而她也沒有覺得我是男人和男性,,只是覺得我是她兒子,。 02 “愛心救護車”這個行當,,劉建國干了快四十年了,。這四十年,他將無數(shù)患者送達醫(yī)院,,也將無數(shù)康復者護送回家,,寒暑交替之間,他也奔七十了,。 “過了七十歲,,應該就不能開‘愛心救護車’了吧,?”他的老客戶翁子安曾這樣問他。劉建國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他選擇這個行當,,謀生是其次,,尋人才是第一。 大約四十年前,,劉建國弄丟了好友于大衛(wèi)的孩子銅錘,,于大衛(wèi)雖從不提這事,但劉建國知道,,于大衛(wèi)和妻子謝楚薇,,每晚都把滿腔的疑慮和傷心往肚里咽。于是從四十年前起,,才三十歲的劉建國,,主動開啟了尋找銅錘的生涯。 因為尋孩子,,沒人愿跟劉建國結(jié)婚,。這不奇怪,誰愿意跟一個心事重重的男人共度一生呢,?所以直到快七十歲,,劉建國也沒個讓他可依靠的家。 于大衛(wèi)時常約劉建國喝上兩盅,,喝酒時,,兩人話不多,興許彼此都知道對方心里有多苦吧,。他們曾是從小就親密無間的好友,,現(xiàn)在仍是,只是,,銅錘成了他們共同的一道疤,。 能讓劉建國稍微放松和寬慰的,也只有閑下來時,,打扮整潔,,去音樂廳聽一場音樂會,他最鐘愛的,,就是夏里亞賓的《伏爾加船夫曲》,。 沉穩(wěn)的劉建國是很多人信賴的對象,包括翁子安,。發(fā)病時,,翁子安從來只讓劉建國送醫(yī),,康復后,他也只讓劉建國送他回家,。翁子安坐在后車廂時很少說話,,或躺著翻看什么書,或靜靜地看窗外的風景,。劉建國覺得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心中莫名地舒坦。 一天,,翁子安約上劉建國,,去一個樹林子喝酒。倆人邊喝邊聊自己的近況,,暖陽從頭頂上灑下來,,劉建國覺得身上輕飄飄的,翁子安忽然問:四十年前,,您怎么就把朋友的孩子弄丟了呢,?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劉建國詳細地道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四十年前,,他帶著銅錘下火車前,一直坐在他旁邊的陌生男子主動出手幫忙,。男子幫劉建國系上背帶,,一般來講,背孩子的背帶應該把結(jié)系在胸前,,但這個男子卻把結(jié)系在了劉建國的背上,。 當時劉建國沒想那么多,把孩子綁好后,,他就提著行李下車了,。在擁擠的人群中行進了許久,他才驚覺背上輕飄了,,孩子丟了,。當時的治安和監(jiān)控系統(tǒng)不比現(xiàn)在這么完善,但他敢肯定,,孩子一定是被這個男人帶走了,。說完這些,劉建國嚎啕大哭,。翁子安遞給他兩張紙巾,,不再戳他的傷心往事…… 03 匯隆照相館坐落在街角上,,漆成橘紅色的樓壁和兩扇窄小的玻璃門充分顯示了三十年代那些小照相館的風格。櫥窗里陳列的是幾個二流電影明星的照片和精心擺設(shè)的紙花,。那些女明星的美艷和歡樂對于外面凄清蕭條的街道顯得不合時宜莫名其妙,。 從遠一點的高處看匯隆照相館,它就像一只打開的火柴盒子,,被周圍密集的高大房屋擠壓得近乎開裂,。有時候可以看見一只燕子從那里飛起來,照相館的屋檐下曾有過燕巢,。 如果再注意后窗,還可以發(fā)現(xiàn)晾衣竿上掛著的女人的小物件和旗袍,,沒有男人的東西,。那是嫻的家。嫻的父親去世后,,匯隆照相館由嫻和她的母親經(jīng)營,。嫻那年只有十八歲,剛從女子高中畢業(yè),。 她不懂照相業(yè)的經(jīng)營之道,,并且對此也不感興趣。嫻眼睜睜地看著家里這份產(chǎn)業(yè)破敗下去而一籌莫展,。有一天她梳妝打扮好準備去電影院看好萊塢片子時,,母親把她堵在樓梯上說,記住,,這是最后一場電影,,明天你要坐柜臺開票了,我已經(jīng)把開票的辭退了,。 嫻說,,為什么?她母親說,,什么為什么,?你難道不明白家里的底細?沒人上這兒來拍照,,拿什么付人家工資,?只有靠你和我自己了。 1938年,,嫻在照相館里開票,。生意每天都很清淡,嫻聊以打發(fā)時間的是各種電影畫報,。她喜歡看電影,,但現(xiàn)在看得很少了,,因為白天離不開柜臺,而晚上出門又受母親的種種限制,,嫻只能在畫報上尋求一種縹緲的慰藉,。 她最喜歡的電影明星是胡蝶和高占非,還有袁美云,。在女中曾有人說嫻長得很像袁美云,,嫻淡淡地說,袁美云去我家照過相,。她喜歡披斗篷,,很高級的英國貨,上面有金線和珍珠,。那時候嫻被認為是見過世面的人,,深受女生們的信賴和羨慕。 現(xiàn)在當嫻手握《明星》畫報,,枯想往事時心情不由煩躁憂郁起來,。嫻是個不安分的女孩。外面刮著風,,透過玻璃門,,可以看見穿著臃腫的行人和漫空飛舞的梧桐樹葉,街角上的美麗牌香皂和花旗參的廣告畫被風吹得噼啪作響,。 有一個人推開了玻璃門,,摘下了頭上的禮帽,他手中的銀質(zhì)司的克的光澤異常強烈,。正是這種光亮讓嫻猛地從畫報上抬起頭來,,她看見那個男人站在柜臺前約五尺遠的地方,手執(zhí)禮帽向她頷首微笑,。 嫻后來回憶當時的情景總說她有一種暈眩的感覺,,她似乎預知孟老板的出現(xiàn)會改變她以后一生的命運。 04 那年冬天,我到墓地去看父親,。是父親去世的第二個冬天,。這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角落。田野裸露,,艾草的根茬灰黑粗壯,,成為堅硬地面的一部分。遠處那兩排白楊還在,,好像要以一已之力擋住從更荒涼處吹過來的狂風,。 十幾只羊在墳頭吃草。它們從圓圓的墳頂開始,,吃上面的細茅草,、野菊花、蒿草,,從草的梢部往下,一直啃到根部,,細細嚼那些還略有綠色的根,。在河坡的最邊緣。一個人坐在那里,,朝著河的方向,。 我站了許久。羊一直在吃草,,一個墳頭又一個墳頭,。它們埋頭工作,好像在完成它們的工作,,又好像在做一件命定的事情,,耐心、嚴謹,,既心甘情愿,,又只是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 那個人,,我等著他站起來,,指揮他的羊,疑惑地望望我,,或者,,哪怕無目的地走幾步也好??伤麤]有,。他坐在河坡的最邊緣,,凝望遠方,入定了一般,。 時間停滯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又似乎在發(fā)生什么,。那被羊清理過的墳頭尊嚴地坐起來,,看著遠方的河,那荒草萋萋的墳頭躺在那里,,望著灰藍暗淡的天空,,任長長的草根穿過身體,他們抬起胳膊,、腿,,讓忠心耿耿的蟲子——就像地面上那純潔的羔羊——剔除骨頭的血肉,以留下干凈,、潔白的長骨,。 我聽見父親在墳墓里的嘆息。他太寂寞了,,他看著四面八荒,,找不到說話的人。他認真聽蟲子汲取他血肉的聲音,,聽他的房屋上面羊吃草的聲音,,他抓取他那四方空間中一切可能的聲音、響動,。他渴望聲音,,他喜歡熱鬧,他愿意所有的人生都充滿激情和跌宕,,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我聽見很多聲音,模糊不清,,卻又迫切熱烈,,它們被阻隔在時間和空間之外,只能在幽暗國度內(nèi)部回蕩,。我想寫出這些聲音,,我想讓他們彼此也能聽到。我想讓他們陪伴父親,。我想讓這片墓地擁有更真實的空間,,讓人們看到、聽到并且傳誦下去。 這就是寫這篇小說的最初沖動,。說起來好像有點矯情,,但的確如此。 三十年前,,母親去世,,我還剛剛進入少年。我記得我跪在母親身邊,,不斷揭開蒙在母親頭上的白布,,我想確證一下,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沒有呼吸了,,真的和我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了,。我非常迷惑,我不知道該如何思考這件事,。下葬的那天早晨,,一切儀式結(jié)束之后,我站在墓坑旁邊,,看著撒向棺木的泥土,。那土呈扇面狀潑撒下去,陽光從后面透過來,,土變成金黃色,,整個扇面都是金黃色的。 放在棺木上的那束野菊花被土壓了下去,,又挺起來,慢慢的,,花瓣,、葉子、整個花束都被埋了進去,。那時,,我就有一種幻覺,母親是去往溫暖的黃金之地了,。那不是一個冰冷,、黑暗的所在。 05 凌五斗的父親凌老四是戰(zhàn)斗英雄,在解放西藏阿里時犧牲,,后被錯誤地打成反革命,,其家人也因此屢遭批斗。凌五斗在批斗時摔壞了腦袋,,失去了說謊的能力,,他從此能經(jīng)常看見高聳如云的“白山”和他父親游蕩在白山的靈魂,。 后來,,其父平反,他成了革命后代,。當?shù)卣疄榱苏疹櫢锩z孤,,隱瞞了他的真實年齡、學歷和婚姻狀況,,讓他入伍到了他父親犧牲的高原,。 到部隊后,由于他的腦疾,,被分配去喂豬,,不想他做事執(zhí)著,心無旁騖,,以致為救一頭落水小豬而差點犧牲,,深得政委賞識,為把他培養(yǎng)成先進典型,,安排他到天堂灣邊防連工作,。令人稱奇的是,一到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原地區(qū),,凌五斗具備了常人難以擁有的過目不忘,、不懼高原反應等超能力,最重要的是,,他說謊的能力恢復了,。 他在天堂灣守過孤哨,擔任過通訊員,、哨長,、炊事班副班長、飼養(yǎng)班班長,、一班長,、代理排長,,每樣工作都引起關(guān)注,被宣傳報道,,終被樹為重大典型,。 不想一次意外使他體內(nèi)血紅蛋白變異,皮膚變藍,,成了藍人,,被人傳為“外星戰(zhàn)士”,引起了“美帝”“蘇修”的關(guān)注,。當他作為先進典型,,要去巡回做報告時,因為到了海拔五千米以下的地方,,超能力喪失,,他又失去了說謊的能力。 至此,,也把故事的荒誕推向了高潮,。 凌五斗恰因他的半傻不傻,才有可能完成一段傳奇人生:命運大起大落,,猶如一場歷險,。在這場歷險的大戲中,凌五斗始終是那個凌五斗,,而人世的荒誕,、一些驚心動魄的真相,則被揭示得淋漓盡致,。 為此我們可以看出,,換句話說,隨著閱讀的推進我們可以看出,,凌五斗的傳奇經(jīng)歷恰恰是一個“映照”荒誕的過程,。 他的經(jīng)歷越傳奇,讀者就越能體會到荒誕的無所不在,。他成為先進人物是傳奇的,也是荒誕的,;他被分派去養(yǎng)豬,、去獨守雪山哨所等等,也都是傳奇與荒誕的二重奏,;到最后,,他因自己精心飼養(yǎng)的兩頭精靈古怪的豬被摔死,靜站抗議而使得全身皮膚變成藍色,,這部作品的傳奇和荒誕達到了頂峰:藍色皮膚的凌五斗被人們當做了“外星戰(zhàn)士”,,而他自己在本人無法參與的情況下,由替身代替在全國范圍做巡回演講——作者的想象力、作品的批判性,、小說的文學性,,在此勝利會師。 讀這部小說,,我們得明白作者的用心,,看起來,作者是一心一意要塑造出一個傳奇的“傻子”,,事實上,,作者卻不只滿足于簡單表現(xiàn)人物的傻或者傳奇,他筆下的這個人物是有使命的:要展現(xiàn)摔打在他身上的整個時代,,讓讀者看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06 煤永老師今天滿五十八歲,,他一向?qū)ι畈惶v究,但是這一次,,他卻想把女兒小蔓叫回家一起慶祝下,。以前,煤永老師有時候會慶祝生日,,有時候不會,,他不說的話小蔓也不會提起。他們父女的關(guān)系一直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 妻子去世以后,,煤永老師就一直一個人生活,他深居簡出,,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去學校上課,。煤永老師在學校教地理課,他的課堂輕松愉快,,學生們都很喜歡他,。以前,小蔓還很小的時候,,煤永老師還會帶著閨女一起去教室,,后來,他在這方面的記憶就非常少了,。 煤永老師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他準備了七道菜一個湯,有清蒸鯽魚,,珍珠丸子等,,都是小蔓愛吃的,。小蔓今年二十八歲,嫁給了一個珠寶公司的員工,,兩人錢賺得不多,,但日子也還算過得下去。結(jié)婚以后,,小蔓和父親的聯(lián)系就更少了,。 煤永老師自己也有感覺,他知道自己和女兒的關(guān)系有些微妙,,有時候像是兩個陌生人,,但是卻也不知道如何改善。煤永老師安慰自己,,或許他這輩人同兒女的關(guān)系都這樣吧,。他收拾好飯菜,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等著小蔓回來和他吃這頓生日宴,。 小蔓沒有按時來,菜放在桌子上漸漸涼了,,煤永老師往女兒家里打了一個電話,,也沒有人接。晚飯都過了兩個多小時了,,煤永老師只好獨自胡亂吃了點,,他還是沒有動那一桌菜。 煤永老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干什么,,就躺在沙發(fā)上聽收音機,,聽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看見自己身上蓋著厚毛毯,,小蔓若無其事地坐在旁邊看電視。煤永老師的聲音有點激動:“小蔓,,你吃了嗎,?” 小蔓看上去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很隨意地說:“當然吃了,,都已經(jīng)十點多了,,清蒸鯽魚很好吃,我把它又熱了一下,,您要吃嗎,,我再去熱一下,?!?/p> 一想到女兒在家里吃過了飯,,今天還會在這邊留宿,煤永老師的心情逐漸明朗了起來,,幾個小時前的那種失落感逐漸消失了,。他也不想問小蔓晚到的原因,想必那是一個很復雜很深奧的原因,,貫穿在他們二十多年的父女關(guān)系里,。 07 我十歲那年,,父親隨東北建筑工程公司支援大西北,。父親離家不久,爺爺死了,。爺爺死后不久,,妹妹出生了。妹妹出生不久,,母親病了,。醫(yī)生說,因為母親生病,,妹妹不能吃母親的奶,。哥哥已上中學,每天給母親熬藥,,指揮我們將家庭樂章繼續(xù)下去,。我每天給妹妹打牛奶,在母親的言傳下,,用奶瓶喂妹妹,。 父親雖然身在異地,但企圖用他那條“萬事不求人”的生活原則遙控家庭,?!耙?jié)儉,要精打細算,,千萬不能東借西借……”父親求人寫的每一封家信中,,都忘不了對母親諄諄告誡一番。而父親每月寄回的錢,,根本不足以維持家中的起碼開銷,。母親徹底背叛了父親的原則,“自力更生”的階段很快結(jié)束,,母親借了不少債,。 父親第一次探家,,是在春節(jié)前夕。父親攢了三百多元錢,,還了母親借的債,,剩下一百多元。 父親對母親吼:“你是怎么過的日子,??。?!我每封信都叮囑你,,可你還是借了這么多債!你帶著孩子們這么個過法,,我養(yǎng)活得起嗎,?!”父親對母親吼,。他坐在炕沿上,,當著我們的面,粗糙的大手掌將炕沿拍得啪啪響,。 母親默默聽著,,一聲不吭。 今年四月的一天,,我收到一封電報,,電文——“父即日乘十八次去京,接站,?!?/p> 父親,不再是從前那個身強力壯的父親,,也不再是那個退休之年仍目光炯炯,、精神矍鑠的父親了。父親老了,,他是完完全全地老了,。生活將他徹底變成了一個老頭子。他那很黑的硬發(fā)已經(jīng)快脫落光,,沒脫落的也白了,。 編輯部暫借給我一間辦公室。每天晚上,,我和父親住在辦公室,,妻和孩子住在家中。父親每天替我們接孩子,送孩子,,拖地板,,打開水,買菜,,做飯,乃至洗衣服,,拆被子,,換煤氣。一切的家務,,父親都盡量承擔了,。 我不希望父親,我的老父親淪為我的老勤雜員,。我對父親說:“爸爸,,你別樣樣事都搶做。你來后,,我們都變懶了!” 父親陰郁地回答:“我多做點,,倒累不著。只要能在你們這兒長住下去,,我就很知足了……你妹妹結(jié)婚后,,家中實在住不開,我萬不得已,,才來攪擾你們……” 父親的性格也變了,,變成一個通情達理的,事事處處,,家里家外都很善于忍讓的毫無脾氣的老頭子,。 除了家務,父親還經(jīng)常打掃公共樓道,、樓梯,、廁所、水池,。他不久便獲得了全樓人的稱贊和敬意,。父親初來乍到時,人們每每這么問我:“那個大胡子老頭就是你父親嗎,?”以后我聽到的問話往往是:“你就是那個大胡子老頭的兒子呀,?” 08 46歲的春天,,我去親眼證實了它的存在;我跟父親,、伯父和叔叔一起,,坐了幾小時汽車到了老家。 涿州——我有點兒不敢這樣叫它,。涿州太具體,,太實際,因而太陌生,。而老家在我的印象里一向虛虛幻幻,,更多的是一種情緒,一種聲音,,甚或一種光線一種氣息,,與一個實際的地點相距太遠。 我們幾乎走遍了城中所有的街巷,。父親,、伯父和叔叔一路指指點點感慨萬千:這兒是什么,那兒是什么,,此一家商號過去是什么樣子,,彼一座宅院曾經(jīng)屬于一戶怎樣的人家,某一座寺廟當年如何如何香火旺盛,,廟會上賣風箏,,賣兔爺,賣蓮蓬,,賣糖人兒,、面茶、老豆腐…… 廟后那條小街曾經(jīng)多么僻靜呀,,風傳有鬼魅出沒,,天黑了一個人不敢去走……城北的大石橋呢?哦,,還在還在,,倒還是老樣子,小時候上學放學他們天天都要從那橋上過,,橋旁垂柳依依,,橋下流水潺潺,當初可是Z州一處著名的景觀啊……咱們的小學校呢,?在哪兒,?那座大樓嗎?哎哎,真可是今非昔比啦…… 汽車緩緩行駛,,接近史家舊居時,,父親、伯父和叔叔一聲不響,,惟睜大眼睛望著窗外,。史家的舊宅錯錯落落幾乎鋪開一條街,但都久失修整,,殘破不堪,。“這兒是六叔家,。”“這兒是二姑家,?!薄斑@兒是七爺爺和七奶奶?!薄澳沁吥??噢,五舅曾在那兒住過,?!薄?/p> 簡短的低語,輕得像是怕驚動了什么,,以致那一座座院落也似毫無生氣,,一片死寂。汽車終于停下,,停在了“我們家”的門口,。但他們都不下車,只坐在車里看,,看斑駁的院門,,看門兩邊的石墩,看屋檐上搖動的枯草,,看屋脊上露出的樹梢…… 伯父首先聲明他不想進去:“這樣看看,,我說就行了?!备赣H于是附和:“我說也是,,看看就走吧?!蔽艺f:“大老遠來了,,就為看看這房檐上的草嗎?”伯父說:“你知道這兒現(xiàn)在住的誰?”“管他住的誰,!”“你知道人家會怎么想,?人家要是問咱們來干嘛,咱們怎么說,?”“胡漢三又回來了唄,!”我說。 他們笑笑,,笑得依然謹慎,。伯父和父親執(zhí)意留在汽車上,叔叔推著我進了院門,。院子里沒人,,屋門也都鎖著,兩棵棗樹尚未發(fā)芽,,疙疙瘩瘩的枝條與屋檐碰撞發(fā)出輕響,。叔叔指著兩間耳房對我說:“你爸和你媽,當年就在這兩間屋里結(jié)的婚,?!?/p> “你看見的?”“當然我看見的,。那天史家的人去接你媽,,我跟著去了。那時我十三四歲,,你媽坐上花轎,,我就跟在后頭一路跑,直跑回家……” 我仔細打量那兩間老屋,,心想,,說不定,我就是從這兒進入人間的,。 空氣軟得很,。草啊、花啊,、泥啊,、鵝卵石啊、水啊,,各有各的味道,,混在一起,灌到我心里,,我只想動,,我又活過來啦,。毛蟲、千腳蟲,、蚰蜒,、蠐螬、屎殼郎們在我身上爬啊竄啊,,圍著我,,爬到我腿上,粘到我指頭縫上,,爭著和我說話,。 —— 《四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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